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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佳小說網(wǎng) > 瀝川往事 > 第53章 番外:孩子

第53章 番外:孩子

結(jié)婚后六個月,瀝川的健康狀況漸趨穩(wěn)定,開始恢復(fù)工作。我們?nèi)匀蛔≡诶ッ?,瀝川每周會有兩天飛往北京打理cgp的業(yè)務(wù)。但他的大多數(shù)設(shè)計稿是在昆明的家中完成的。我所屬的翻譯公司業(yè)務(wù)也很繁忙,筆譯減少了,口譯的任務(wù)卻加重了,我亦頻頻出差。

結(jié)婚后,同事們都以為我會放棄工作做個全職太太,我一向做不慣閑人,瀝川亦表示尊重我的選擇。

那年七月,瀝川應(yīng)邀去意大利西西里島參加一個建筑界的年會。在此之前他先趕往瑞士完成了一個商業(yè)中心的設(shè)計案。我則因為公司接了一個政府旅游團無法抽身,我們于是整整相別了兩個月。旅游團的任務(wù)剛一結(jié)束,我便請了兩個月的長假回瑞士。彼時瀝川已交完圖紙在西西里開會,他吩咐司機費恩來機場接我,讓我在家中等待四天,他開完會立即飛回來相聚。其實他很想偷溜,可是他的報告偏偏安排在最后一天,而且?guī)孜浑y得一見的合作伙伴聽說他“出山”了,紛紛請他吃飯,他實在無法抽身。

蘇黎世機場沒什么大的變化。

飛機準點到達。為了避免等行李,我只帶了一個最小尺寸的行李箱,里面裝著我的電腦、未完成的譯稿和幾本剛剛上市用來打發(fā)時間的小說。家里什么都有,我連換洗的衣服都沒拿。

過關(guān)順利,我在出口處黑壓壓的人群中尋找費恩,沒看見他。眼前站著清一色的瑞士人,我有點記不得費恩的長相。

驀然間,我卻發(fā)現(xiàn)了一張中國人的臉。

那眸子本來是漠然的,一見到我,笑意便如一杯水滿滿地漾了出來。

居然是瀝川!

我驚訝地飛奔過去,撲到他身上。

他將我用力一摟,在我額上重重地吻了一下,上上下下地打量:“是什么旅游團啊?曬得這么黑?”

“不能用黑這個詞,得用麥色?!?

“好吧,曬得這么麥?!?

“‘麥’不能做形容詞——”我打趣。

他穿著一套純黑色的西裝,系著一條細細的銀灰色領(lǐng)帶,頭發(fā)梳得一絲不亂。

不是說抽不了身嗎,他居然早我一天趕回蘇黎世。

“會開完了?”我問。

“沒呢,我溜出來接你。跟我去西西里好不好?”他拉住我的手,“賓館樓下有很大的游戲機室,你可以天天打游戲。得空我?guī)闳タ椿鹕健罨鹕?,還冒著煙呢?!?

他像個小孩子那樣央求我,我看著他連連苦笑。

瀝川是個實實在在的工作狂,一旦接了活就開始日夜顛倒、飲食混亂,忙起來的時候只記得不停地吃一種東西:吞拿魚三明治。有我監(jiān)督的時候他的作息還算正常,我會勸他不要太熬夜。這兩個月我不在身邊,他果然瘦了一圈。

瀝川知道我不喜歡陌生的環(huán)境,尤其是會議、晚宴這類正式的社交場合。我對他在歐洲的工作一無所知,只看過一些他設(shè)計的建筑圖片。cgp的總部就在蘇黎世,結(jié)婚后瀝川一直沒上班,我只陪他參加過一次公司的年終晚宴。許多人操著流利的英文和我聊天,我像只尾巴那樣緊緊地跟著瀝川,應(yīng)酬幾句便疲于應(yīng)付,瀝川常常主動將話題接過去。

我嘆了一口氣:“不用特意來接我,給我買張票我轉(zhuǎn)個機不就成了?你什么時候到的?”

“比你早到三十分鐘?!彼⑿Γ罢s上接你,早上的會我溜掉了?!?

瀝川的作風(fēng)相當?shù)聡?,是個非常有計劃的人。大病一場之后變得容易改主意了,偶爾會心血來潮地做一些沒頭腦的事兒。他這一趟一定趕得很急,差不多是爭分奪秒的。我腦子一悶,想起以前他說過自己過海關(guān)的一些事兒。殘疾人安檢特別麻煩,特別是911以后的美國。盡管攜帶了各種證件瀝川仍被要求和所有的男人一樣,脫下鞋子檢查。對高位截肢的人來說脫鞋是特別艱難的動作。臉皮薄的瀝川每次講到這里都要抱怨:“thisissoembarrassing?。ň剿牢依?。)”穿義肢過金屬探測器必然會響成一片,遇到格外多疑的安檢員他還被請入單間脫衣檢查。經(jīng)常旅行的瀝川已習(xí)慣了這些程序,大多數(shù)機場人員亦相當和善,極個別人懷疑義肢里藏有炸彈或毒品他亦表示理解。這年頭人肉都可以當炸彈,何況是義肢?

我四下一看,發(fā)現(xiàn)了問題:“咦,你的行李呢?”

“沒行李?!彼呐目诖熬蛶Я俗o照和錢包?!?

果然是臨陣脫逃,逃得這么倉惶,額頭上全是汗。我摸摸他的臉,心疼了:“累不累?”

“還好。”說罷,執(zhí)意拿過我的行李箱,我沒和他搶。

看看手表,瀝川拉著我快步向候機廳走去:“快點,要登機了?!?

到達西西里的卡塔尼亞是下午兩點。賓館里面靜悄悄的。瀝川說會議方下午安排了旅游活動,客人們都出去游覽了。

用鑰匙卡劃開房間,瀝川放下行李就將我按在門背上了。

“噯——”

他堵住了我的口,深深地吻我,動作有些猛烈。我的頭擰來擰去,險些窒息,在他的懷里掙扎。他放開我,給我時間喘息:“小秋,好久不見,你得乖一點。”

“不乖!要挑戰(zhàn)你!”我嚷嚷道。

我們倒在堅硬的地板上。

瀝川的身上總有一股新鮮而又難以捉摸的香氣??照{(diào)吹出一道冷風(fēng),天花板的風(fēng)扇緩緩轉(zhuǎn)動,房間里彌漫著地中海特有的橄欖味。微涼的身軀漸漸發(fā)燙,汗水在身下打滑。過了一會兒,他放松下來,若有所思地撫摸我的臉。我聞著他手指上的松木氣息,輕輕地說:“瀝川,這次我們可能會有孩子呢。我現(xiàn)在不是安全期。”

他的身子微微一怔。

沉默片刻,他搖搖頭:“不會的。我接受過很多次放療,腺體早已損傷了。你受孕的機會……幾乎等于零?!?

其實這話沒結(jié)婚的時候瀝川就說過了,我一直心存僥幸。這只是無意地一提,頓時觸到他的傷心處。

“沒事沒事,我才不在乎呢,”我連忙改口,“不一定非要我生,喜歡孩子的話我們可以領(lǐng)養(yǎng)嘛!”

他躺在地上,呆呆地看著天花板,半天沒說話。我爬起來到臥室里找來拐杖遞給他,然后去浴室放水。

水放好了,我去找瀝川,發(fā)現(xiàn)他披著睡衣斜靠在墻邊仍在想著心事。

“水好了?!蔽覔ё∷?,將臉貼在他的胸前。

“小秋,”他忽然低聲說,“我也很想要孩子?!?

我掩住了他的嘴,用手輕輕撫摸他身上那道細長的傷疤。

“對不起——”我喃喃地說。

除了醫(yī)護人員和他的父親,瀝川從沒有讓任何人看見過自己的傷痕。出事那年,他先是失去了母親,緊接著失去了腿,之后一直放療,失去了頭發(fā)和胃口,身心承受著巨大打擊。直到現(xiàn)在他仍然覺得自己的傷疤很可怕,除我之外,不愿讓任何人看見。

“小秋——”他的聲音變得很嚴肅,“我們需要談一談?!?

“你談,我聽著?!?

“不許胡鬧,”他摸了摸我的頭頂,“到沙發(fā)上坐著說?!?

我老老實實地坐下來,瀝川坐到我的身邊。

“我得跟你說一說孩子的事兒。”

“說吧?!?

“也不是完全沒可能?!?

我眼睛一亮。

“十七歲我第一次化療的時候,考慮到未來的生育問題,我接受了醫(yī)生的建議,預(yù)先儲存了一批精子。如果你執(zhí)意想要孩子,可以試試ivf。”

“ivf?”

“in-vitrofertilization,中文怎么說?”

“體外受精,或者試管嬰兒?!蔽议_始算算數(shù),“十七歲的精子,天啊,都過了十九年了,還管用嗎?冰凍酸奶過一月就不能吃了呢。”

“一般來說,保存得當?shù)脑?,存活期有三十年?!?

我的心一陣打鼓:“那……嗯……質(zhì)量能保證嗎?”

他扒在我肩上,不吭聲了。過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地說:“我怎么知道?實在想要就將就著用唄。想想看,如果我是九歲得的癌癥,咱們就徹底沒指望了。不過,別抱太多希望,你這個歲數(shù)體外受精的成功率也只有百分之三十?!?

我咧嘴傻笑,開始臭美:“啊……那就是十七歲的瀝川??!天??!十七歲的瀝川那可是如花一般的少年啊?!蔽页姓J我很花癡。我見過少年瀝川打網(wǎng)球的照片,那樣漂亮俊秀的男子,眉宇間充滿了信心和驕傲。十七歲以后的瀝川飽受疾病折磨,他再也沒拍過全身照。我與他在昆明的合影便是唯一的一張。

“別高興得太早,”他擰了擰我的耳朵,“ivf的過程很繁瑣,你的情緒會大受折磨?!?

他的笑容里藏著一絲抑郁,口氣并不熱情,甚至是清冷的。

回答得這么專業(yè),他一定做過詳細的研究。

我的心暗暗發(fā)寒。瀝川不想要孩子,雖然他也極度渴望一個完整的家庭。是啊,一個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的人,會愿意給自己的孩子留下喪父之痛嗎?

我笑了笑,沒再說下去。

會議有正式晚宴及酒會。洗完澡后瀝川帶著我出去買了一件黑色的晚禮服,我們在大教堂廣場以北的艾特街逛了一圈,吃了本地特產(chǎn)的柑橘和甜瓜,買了一包開心果。回到賓館時,晚宴已經(jīng)開始了。瀝川將我一一介紹給他的同行,大家操著各種語聊業(yè)界新聞,我一路陪笑著聽下來,又吃力又摸不著頭腦,還要跟各路大神應(yīng)酬。過了一會兒,瀝川終于理解地放開我的手:“honey,那邊吧臺里有咖啡和冰淇淋,你先去喝點什么,我聊一會兒就過來陪你。”

我如遭大赦般地逃走了。

吧臺在大廳的西南角,我要了一杯當?shù)氐钠咸丫疲p輕抿了一口,果然香醇無比。過了片刻,一位栗發(fā)的歐洲女人走過來,要了一杯威士忌,坐在吧臺的高椅上和我攀談。

她很美麗,衣著考究,胸前的寶石閃閃發(fā)光。

“我是米芙。”她說,“我是建筑師?!?

“我是小秋?!蔽艺f,“我先生是建筑師。”

她舉目一望,笑問:“你先生是織田君嗎?”

“不是,”我說,“我先生是瑞士人?!?

我沒提瀝川的名字,因為我對建筑界太不了解,好不易尋了個空休息休息,不想和人大談業(yè)界新聞。

“我是英國人。”

我微笑,這還用說嗎?她的英倫口音太明顯了。

“我來自中國。”

“你是臺灣人,對嗎?”

“不是,我來自大陸云南。”

“你看上去像臺灣人,”她顯然沒聽說過這個地名,“你的衣服很漂亮?!?

“你的也是。我喜歡你的披肩。”

“嚯,真有眼力,相信嗎?這是從柬埔寨買的,手工織的。我見到它第一眼就迷住了。”她展開披肩比劃,“這會開得真沒意思,全是男人,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。親愛的,相信我,男人們互相吹捧起來比女人還要肉麻?!?

真幽默,我不禁問道:“難道你是這里唯一的女建筑師嗎?”

她笑很得意:“對啊。英國的注冊建筑師有百分之十二的女性,美國只有百分之九。實際上大學(xué)里建筑專業(yè)的女生占百分之四十。奇怪,這些女人畢業(yè)之后都到哪里去了?”

我捻著酒杯說:“多半是嫁給建筑師了?!?

“親愛的,你住在瑞士的哪個城市?”她說,“我和瑞士的好幾家設(shè)計公司有合作,沒準和你先生認識呢?!?

“我先生是alexwong?!蔽抑钢鵀r川的背影,“那個黑頭發(fā)的?!?

她吸了一口氣,瞪圓了眼睛:“ohmygod.你是alex的太太!”

“是啊?!?

“alex就是為了你藏在中國整整一年不出來!”

“我有些工作脫不開身,他愿意在中國陪著我?!蔽覜]提他生病的事兒。在國外談他人的疾病是社交的一大忌諱,瀝川有癌癥的事兒也只有極少的幾位朋友知道。

“alex是我見過的最不好打交道的男人!”米芙半笑含嗔,“我勾引了他很多次都沒得手。他只請我喝過一杯酒,第二天照樣和我搶生意!也不是很大的生意,我說alex,這次你讓我一回,他說對不起,我看中了一枚戒指?!?

她指著我的手說:“這戒指一定就是那筆錢買的,xxxx年,對不對?我吐血三個月畫出來的圖,累得差點胃穿孔,最后給他奪了標,alex這壞小子,次次打破我的計劃,我要找他算賬?!?

其實戒指是瀝川和我第一次分手之前在瑞士買的。那時他對自己的健康很有信心,以為不過是例行檢查,就專程到一家珠寶店買了這只訂婚戒指。結(jié)果醫(yī)院的一個電話粉碎了他的希望。他說當時一聽就傻掉了,幾乎不敢相信老天會有這么殘忍。醫(yī)生說最多只有三個月的時間,他恨不得立即去死。

我其實對瀝川離開我的那六年有很多的好奇。他的心境、他的生活、他的工作、他的治療……數(shù)不清的疑問??蛇@也是我們倆最傷痛的一段時光,想必瀝川對我也有同樣的好奇。

可是我們居然默契地對這段歷史保持沉默,讓它一直處于未開墾狀態(tài)。

閑談間瀝川會偶爾透露一些真相。比如知道病情復(fù)發(fā)的那天他痛苦不堪,獨自坐在蘇黎世河邊沉思,然后去教堂待了一夜,虔誠祈禱。收到確診的電話之后他被霽川和rene強拉去滑雪。他一次又一次地從高山上沖下來,在速度中尋求死亡的感覺?;氐教K黎世醫(yī)院,他選擇了一個非常冒險的治療方案,即便是專家看來也沒什么勝算。而他居然又奇跡般地從死神的懷里逃脫了。

我看著手指上的戒指,笑而不答。米芙怎么可能明白其中的周折和驚心動魄。

所幸,瀝川已經(jīng)向我走來了。

“嗨,米芙!”他說,“見到你真高興!我以為你還在德國忙你的設(shè)計呢。小秋,我來介紹一下,米芙是rob建筑公司的首席設(shè)計師,曾經(jīng)與我合作設(shè)計過好幾個項目。我非常喜歡她的設(shè)計,合作也十分愉快?!?

瀝川在社交場合相當老練。畢竟幾代家學(xué)已給他構(gòu)筑了強有力的社交網(wǎng)絡(luò)。參加這次大會的除了瀝川還有他的一個叔叔和兩個堂兄,因有項目纏身先一步離開了。不然王家人可以在這里搞一次家族會餐了。

我覺得米芙看瀝川的目光從頭到尾都充滿了愛憐與挑逗。她的話音一下子軟了幾分,頭偏過去又偏過來,笑得天花亂墜。這當然不是我見過的第一個在瀝川面前失態(tài)的女人,但我還是有一點點吃醋。

他向她介紹我:“這是我的妻子謝小秋,她是位非常優(yōu)秀的職業(yè)翻譯?!?

“我們已經(jīng)互相認識了?!?

“米芙,我的堂妺莫亞大學(xué)二年級,寒假想到你那里實習(xí)一下,可不可以?”

“打住,alex。你該不是想送個小間諜過來刺探軍情吧?”

“怎么會呢?本來也有別的去處,只是她太崇拜你了。小姑娘剛上大二,什么也不懂,你讓她打打雜、學(xué)點基礎(chǔ)知識就好。”

“她會說英語嗎?”

“會法語和德語,英文能聽懂,只是說得不太流利。你不是會法語嗎?”

“我的天,我那點法語只夠看個時裝雜志。要不你付錢,我替她請個翻譯?”

“行,我讓她哥付錢吧?!?

“真小氣,還是堂兄呢。這點錢也不舍得出。”

“你批評的是,我應(yīng)該讓她用自己打工的錢請翻譯。都這么大了還好意思花家里的錢?!?

“我知道一家賓館對外國學(xué)生優(yōu)惠?!?

“哦,不麻煩了。我會替她訂一家離你們公司最近的賓館?!?

“離我們公司近?那個黃金地段?”她忽然咯咯地笑起來,“你這堂兄可真要破費了哦?!?

“畢竟是女孩子,出門在外,安全第一。再說干我們這一行,休息好、吃好很重要?!?

“好吧,讓她給我打電話,剩下的我來安排,你就放心吧?!彼可?,胸脯挺得高高地,“真是的,alex,你結(jié)婚這么大的事兒也不告訴我?!?

瀝川連忙解釋:“很抱歉,我們是在中國舉行的婚禮。你什么時候有空來蘇黎世?小秋和我一定好好請你吃飯?!?

“最近不去瑞士,alex,孩子出生擺酒時別忘了我就行。”話說完,意味深長地掃了一眼我的小腹。

我有點窘,仿佛被刺著痛處,窘迫地看著瀝川。

他倒是淡定自如:“當然?!?

晚宴很豐盛,我卻吃得毫無滋味,滿腦子都在想ivf。瀝川慢慢地喝果汁,我捧著一杯酒在一旁陪笑,心底藏著重重的心事,一不留神喝了個半醉,一回房間就躺下了。瀝川還要見一個朋友,送我回來,叮囑我先休息,轉(zhuǎn)身又出去了。

過了一個多小時他再次回來時,我抱著被子坐在大床的中央,認真地對他說:“瀝川,我打算進行ivf?!?

我沒說“問一問”,或者“試一試”,沒給他任何爭辯的余地。而且我也沒用“我們”這個詞,因為這件事——若是純粹從程序上說——不需要他的參與。

他將門卡往桌上一放,神色微微驚異,低頭想了想說:“我能不能勸你放棄?”

他改主意了。

“為什么?”我盡量讓自己的口氣顯得有商量,“這事兒其實不需要你參與。冷凍的精子閑置多年,我不過順手拿來用一下,浪費了豈不可惜,你說呢?”

他嘆了一口氣,坐到我的身邊:“第一,做ivf你會被抽很多次血,你有暈血癥?!?

“我不暈自己的血,我不怕?!?

“第二,過程繁瑣、成功率小、心理壓力大,很多人最后都要見心理醫(yī)生?!?

“成功率???那就多試幾次唄?!?

“第三,也是最重要的,我的基因很不好?!?

我皺起眉,從頭到腳打量他:“你的基因挺好的哇。英俊漂亮,智商也高?!?

“我的基因里恐怕含有癌癥?!?

“噯,別想太多。我的伯父還死于胃癌呢,我外婆還有關(guān)節(jié)炎呢。相信我瀝川,這只是偶然現(xiàn)象。”

“小秋,”他默默地看了我一眼,“你的心是無比堅強的。我若有什么不測,你不會過不下去??墒?,如果讓我的孩子在童年時代面對這些——無論是對她還是對我——都太殘忍。你想過了嗎?”

我一時沉默,覺得難以回答。

可是我硬著脖子說:“我為什么要想消極的事呢?我又不是個消極的人!難道你每畫一張圖、每設(shè)計一棟大樓都會想到它被地震震垮嗎?”

“我當然會想!我的所有設(shè)計都強調(diào)防震能力?!彼鋈粨Q成乞求的語氣,“我們能不能過幾年再考慮這個問題?”

“可是——年紀越大懷孕的可能性就越小,要試就得趁早啊?!?

“再等三年,行嗎?”他拉著我的手,放到唇邊輕輕地吻了吻,“讓我確信我的健康足以承擔一個父親的責任——”

“不!這不是時間的問題啊。你任何時候都可以做父親的。就算你出了事,我也可以獨自撫養(yǎng)孩子長大的。瀝川,想想看,如果咱們有個孩子,那生活——”

“小秋,請顧及一下我的感受好嗎?”他打斷了我的話,聲音有點悶,明顯地生氣了。

我凝視他的眼睛,堅決地說:“瀝川,我要孩子,這一點你無法改變?!?

因為這句話,瀝川郁悶了整整一晚上,幾乎不和我說話。

我沒料到他會有如此強烈的反應(yīng)?;楹笪覀円才紶柊枳?,從未認真吵過什么。我們都無比珍惜這份難得時光。

第二天瀝川做會議報告,我則到樓下游戲機室打了一天的電子游戲,回來時見他一臉蒼白,似乎一夜沒睡好,我就沒再提這事兒。

會議閉幕之后我們?nèi)チ颂諣柮孕℃?zhèn),住在一個面朝大海、后靠懸崖的賓館里。瀝川帶我去看了這里馳名的火山和海濱浴場。小城上山石犖確、小巷穿梭,到處是石塊壘砌的層層臺階。我們特地參觀了古希臘劇院的遺跡,古壁坍塌了,新的劇目仍然上演。美麗的海灣、慵懶的街道、四處奔跑的孩童,戴著帽子的老人。瀝川全程陪我,這地方他以前來過,所以又當解說又當向?qū)?,累得夠戧?

我心軟了,回到瑞士整整兩周,沒提ivf。

一日黃昏,我開車回家,買了一大堆菜,給瀝川燒了一碟他愛吃的魚,見他還未下班,便拿著水壺到門前的草坪澆花。

我們的鄰居安吉抱著自己三個月的女兒蘇菲跟我聊天。

“安妮,”她說,“蘇菲今天可慘了,一整天都在哭,起了一臉一身的疹子,你看看,我心疼壞了?!?

小蘇菲臉上紅光光的,滿是小疙瘩,涂了一層厚厚的凡士林。

“可憐的蘇菲,會很癢嗎?”我將孩子接過來,抱在懷里仔細地看,捏住她亂動的小手,“你看她老想抓自己的臉?!?

“是啊,給她剪了指甲,想給她戴個手套,天氣太熱,她萬分不樂意呢?!卑布潜镜厝耍谟x的大學(xué),雖有濃重的德國腔,英文很靈光。

“要不把家里的空調(diào)開冷一點?”我建議。

“不成啊,怕她感冒。昨晚她鬧得可兇了,我和她爸一夜都沒合眼?!?

“原來養(yǎng)孩子這么辛苦啊?!蔽铱粗布樕系暮谘廴Γ瑖@了一口氣。心里卻想,怎么辛苦我都愿意啊??墒?,養(yǎng)孩子畢竟不是一個人的事,瀝川的支持也很重要。我越想越糾結(jié),接下來安吉說了一大堆如何起夜如何喂奶的細節(jié),我一個字也沒聽進去,只聽見了最后一句。

“……現(xiàn)在累是累,三歲以后就好多了。到時候你還嫌她們長得太快了呢。”

手臂里那柔軟的小東西動了動,撲閃著綠色的大眼睛,長著金黃小卷毛的腦袋軟軟地貼在我的胸前,嘴里啊啊地叫著,我逗她笑,她也沖我笑,又將自己的手指塞到嘴里吮。我忍不住親了親她的小臉,低頭一看,胸前的衣服被她的涎水沾濕了一大塊兒。

我連忙說:“噯,你看她是不是想吃奶了?”

“剛剛喂過,”安吉說,“其實你家alex也特別喜歡小孩子。蘇菲的姐姐小時候,只要瀝川在家就往他家跑,不知道從他那里騙了多少個冰淇淋和巧克力呢?!?

“是啊?!蔽艺f。不由得又嘆了一口氣,我何嘗不知道瀝川喜歡孩子。

可是回來之后瀝川再也不提孩子的事情了。顯然,最近幾年內(nèi)他不打算要小孩。而我則偷偷地在網(wǎng)上查信息,我猜得沒錯,ivf的產(chǎn)婦年齡越大,成功率越低。

頓了頓,安吉偏偏又問:“那你們打算什么時候要孩子?嗯?如果現(xiàn)在就要的話,她可以和蘇菲一起玩兒。咱們兩家都省事兒了。養(yǎng)孩子可是體力活,生得越早越好。”

“是啊?!蔽液卣f。

“王家就兩兒子,老大是不生的,老二也沒跡象,alex的爺爺只怕是急壞了吧?”

還真懂得中國文化,我看著她,哭笑不得。

因為身上的病,關(guān)于孩子的事,全家人都替瀝川敏感。閑談間大家自覺避開這個話題。王家倒不愁有第四代,我們在這里參加了好幾個滿月派對,送出了一個又一個的禮包。正不知如何作答,安吉忽然移目:“哎,你家alex回來了?!闭f罷向我的身后招招手,將孩子接了過去。

我回過頭,瀝川不知何時已開車回來了,似乎在車邊已站了一會兒,我趕緊奔過去,替他接過裝筆記本電腦的皮包。

“今天這么早到家?沒堵車?。俊蔽覇?。

“沒有?!?

“飯菜都做好了,等著你吃呢?!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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