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上正中,子時。
雷遠從軍營出發(fā),前往江州城。
圍繞城池西側和北側,激烈的戰(zhàn)斗仍在持續(xù)。
北面的戰(zhàn)斗,主要發(fā)生在郡府和武庫等處,荊州軍精銳已經入城,戰(zhàn)士們舉起的松明火把照亮半個城池,仿佛火海翻涌。
而在城池的西側,填充了大批民伕的疑兵尚在攻打城門。這一路的作用本是虛張聲勢,但因戰(zhàn)事進展很快,這一支兵也就化虛為實,開始全力攻城。如此一來,既可以進一步地吸引守軍兵力,也可以讓民伕們見見血,其中如有表現(xiàn)出眾的,正好轉化為新兵。
正在廝殺時刻,西門之側的某處城臺上,忽然有人滿腔怒火地斥責著什么,大略無非是指責荊州背盟云云。因為情緒太過激烈,他喊了兩聲就破音了,后繼的語嘶啞低沉,雷遠等人都聽不清楚。
然而荊州軍的攻勢卻為之一滯,直到帶隊攻城的雷澄大怒催軍。那人的喊聲隨即徹底湮沒在數(shù)百人的呼喊之中,再也聽不到了。
就在一年前,荊州將士們似乎也懷著同樣的情緒斥責江東,那時的義憤填膺與今日雷遠所聞并無不同。原本的被害者如今卻成了加害者,難免使人感到尷尬。
漢家士子風尚,最重名節(jié)。此前數(shù)十年黨錮之禍,數(shù)百上千人為了心中的正道,寧愿罷職赴死乃至家破人亡,億兆士人莫不傳誦他們的壯舉;玄德公與曹公對抗,多少次敗而復起,也正是因為天下人敬重他秉道前行的氣概。
玄德公此番悍然動用武力奪取益州,落在明白人眼中,難免不是滋味。玄德公過去數(shù)十年所宣揚的正道,由此也難免有一點動搖。此等強取他人基業(yè)的行動再怎么矯飾,總會有人看得明白,總會有人反對。這時在城上怒斥的,或許就是這樣的人吧??上鹿c曹公持續(xù)數(shù)十年的對抗已到最后關頭,他和他的部下們沒有耐心再去慢慢影響這些人。
何況反曹興漢的大旗尚在,這桿旗幟中蘊含了足夠的崇高與正義,足夠拿來與亂臣賊子們對抗。
雷遠看了看身邊諸將?待要沉聲說幾句話?忽聞城門內外眾人一齊大喊?城門豁然洞開。城門既開?攻守雙方的氣勢此消彼長,守方再也無法維持城墻沿線的守御,攻方的兵力潮水般直涌入城中。
雷遠不再耽擱,繼續(xù)催馬向前。
一行人須臾便經過數(shù)里距離?直抵城內。
此時江州城內已經沸反盈天。軍民從睡夢中驚醒?初時還茫然不知?隨即便被軍馬喊殺聲驚動?知道了有敵人殺進城里?一時間人情紛亂、雞飛狗走。有人禁閉門窗?躲在屋里瑟瑟發(fā)抖;有人收拾了家當,攜妻帶子試圖逃離;有人往鄰家偷偷縱火?意欲乘火打劫;也有人糾合宗族與入城的荊州軍廝殺拼斗。
雷遠在城門口稍稍勒馬,指派李異、雷澄等將兵分數(shù)路?繼續(xù)深入作戰(zhàn)。
從北門入城的那一支兵,主要目標是郡府、軍營、武庫等軍事目標。從西門入城的人馬?則轉向城南。一路由李齊、王躍等人簇擁著簡雍?前往城內官吏聚集的里坊,將官吏和家屬們盡數(shù)扣押;一路由李異帶著他熟悉峽江水文的部下?直撲城南的水門和碼頭;還有一路由雷澄領兵,攻占江州城的糧倉。
此時由北門入城的丁奉已經奪取武庫。以刀斧斫開庫房大門一看?其中堆積的甲胄軍械數(shù)量極多,粗略計算,裝備上萬人都不在話下。丁奉大喜,當即搬運一批出來,給自家將士配備上。
此等重要物資,在戰(zhàn)后自然會嚴密統(tǒng)計封存,但他打著戰(zhàn)時緊急取用的名義,誰能說出個不來?轉眼工夫,他部下的數(shù)百人全都武裝到了牙齒,原本的甲士更換更加精良的器械,原本的輕兵全都換上了鐵甲或皮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