沒過多久，鄧塞方向的殺聲轟然而起。

張郃悚然一驚。

關羽竟然真就發(fā)起強攻！他只用千人，就強攻鄧塞！

隔著十余里，戰(zhàn)斗廝殺的聲音依然震天大響，鼓角之聲此起彼伏，宛如悶雷滾滾。便是在樊城的城頭，張郃猶能感到地面在震動，感到空氣中彌漫著的騰騰殺氣。

張郃瞇著眼睛，凝神靜聽，竭力分辨戰(zhàn)場上的局勢。

沙場上的鼓角聲，不同的節(jié)奏、高下，代表了不同的意義，對張郃這樣的老行伍來說，聽聲判斷戰(zhàn)局是基本功。他一邊聽，一邊喃喃地道：“這是在攻上寨？攻勢似乎很猛?。　チ税肷?，又轉向了下寨？不對，這是再度轉回去了？”

他雙眉緊皺，轉而問左右將校：“關羽在玩什么把戲？”

眾將訥訥不能答。

張郃側耳再聽，沒過片刻，好像荊州軍第二次轉回了下寨？這……這究竟是什么意思？關羽這么做，不怕自家將士疲勞么？

他想了又想，只覺得茫然。愈是茫然，愈覺得鄧塞那邊必有蹊蹺。他躍上城臺高處眺望，可天色愈來愈黯淡了，鄧塞方向，已經(jīng)只能看到營寨和山體的隱約剪影。

張郃咬了咬牙。他心知，這種莫明其妙的局面才最是危險，自家身在樊城，卻絕不容鄧塞那邊動搖。

他再看部下，只見諸人都仰臉看他。

他用力拍了拍腰間的長刀，做出了決定：“我?guī)?，往鄧塞方向支援！?

千名精銳早就準備完畢，張郃一聲令下，立即出城。

出城不過兩里，張郃忽然聽得鄧塞方向的殺聲又有變動，忽然間同時爆發(fā)出了驚呼和歡呼之響，而驚呼之聲愈來愈松散，歡呼之響愈來愈高亢，直入凌云！

“不好！不好！”張郃連聲叫苦，待催軍急進時，先前派出去的方校尉，飛馬回來。

張郃令他近前：“鄧塞那邊怎么樣？”

方校尉面無人色，雙股顫抖：“將軍，鄧塞丟了！”

“怎么丟的？？”

“那關羽親領甲兵，大張旗鼓，先往上寨急攻猛打，殺百余人。上寨將士正竭力抵御，他又轉往下寨，再度狠殺一通，待到下寨董衡將軍調(diào)兵支援，他忽然抽身，又往上寨去了?！?

“這是什么古怪打法？”張郃怒問。

“關羽這么往來沖殺了兩回。于是上寨受襲時，下寨便趁機修補營壘、整理尸首、搬運傷兵；下寨受襲時，上寨也同樣抓緊時間休整……”

方校尉說到這里，張郃立即失聲道：“豈能如此被動？”

話一出口，他又明白，這兩寨將士面對著關羽，哪里還有膽量主動出擊？一寨被攻，另一寨并不敢動并出外掩護，所謂的掎角之勢，根本就是個笑話。話說回來，鄧塞遭關羽進攻，身在樊城的自己，又有什么積極主動可呢？

“你繼續(xù)說?！睆堗A道。

方校尉道：“關羽第三回攻打上寨之后，依舊折往下寨?？蛇@一回，他們是假作退走之狀，離開上寨二百余步，忽然返身殺回。此時他們的攻勢猛烈許多，而荊州軍隊列中的強弓勁弩也同時施放，威力勝于此前數(shù)倍！”

張郃冷著臉：“當決死戰(zhàn)的關頭，董超卻忙著收拾營寨?！?

方校尉澀聲道：“沒錯，董超將軍正在寨墻邊指揮修復鹿角，完全猝不及防……他當場就被射死了。關羽部下的鐵甲將士們持利斧、大錘斫營而入，勢若摧枯拉朽，上寨的守軍在半刻之內(nèi)就徹底崩潰，敗兵爭先恐后地翻越寨墻，往下寨方向奔逃。關羽所部居高臨下地銜尾追殺，跟著敗兵們涌入下寨，然后……”

張郃擺了擺手，讓方校尉不必再說。

他的左右親兵們面色都很沉重，有人忍不住握緊腰刀，卻不知接著該怎么辦才好。

張郃默然片刻，簡短地命令道：“收兵，回城。”

一行人前隊變后退，翻翻滾滾退回了城里。

待到各部重新回到各段城墻據(jù)守，張郃站在登城步道上，輕聲笑了笑：“不管怎么說，關羽先取鄧塞，算是看得起我張儁乂了?！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