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刻。
李向南只覺得腦袋里“嗡”的一聲,像是被塞進(jìn)了一整窩炸了營的馬蜂。
額角那根筋突突地跳,太陽穴脹得生疼。
他用力閉了閉眼,再睜開,眼前還是那兩份輕飄飄卻又重如千鈞的協(xié)議,像兩把燒紅的烙鐵,燙得他指尖發(fā)麻。
一份,林楚喬清秀的字跡寫著“占股1%”,剩下的32%像個(gè)燙手的山芋,要硬塞給他和林幼薇。
另一份,林幼薇那帶著點(diǎn)孩子氣的簽名旁,赫然是“自愿放棄全部股權(quán),資金無償投入”幾個(gè)大字,透著一股子不管不顧的傻氣。
這哪兒是合作協(xié)議?這分明是兩道要命的催命符!
他抬眼看去。
林楚喬依舊坐得筆直,清冷的側(cè)臉線條繃緊,像一尊拒絕融化的冰雕,只有擱在膝上的手指無意識地絞緊了衣角,泄露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。
而林幼薇,氣鼓鼓地瞪著她姐姐,臉頰紅得像要滴血,胸脯急促地起伏著,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里,委屈、不甘、還有一股子豁出去的倔強(qiáng),交織翻騰。
“姐,你講不講理嘛!”林幼薇的聲音帶著哭腔,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,“管理多累??!你憑什么只要那么一丁點(diǎn)?我出錢怎么了?我心甘情愿!我就樂意給你們兩錢!你應(yīng)該聽我的!”
“幼稚?!绷殖萄燮ざ紱]抬一下,聲音冷得像塊冰,“感情用事。生意是生意。向南的地是根本,理應(yīng)占優(yōu)。我的管理是附帶,不值錢?!?
“不值錢?不值錢你干嘛搶著干?”
林幼薇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貓,瞬間炸毛,“我看你就是想顯得你比我懂事!比我會(huì)為向南哥著想!”
“隨你怎么想?!绷殖滔骂M微揚(yáng),語氣淡漠,但那微微顫抖的指尖卻出賣了她內(nèi)心的波瀾。
姐妹倆你一我一語,聲音不大,卻字字句句都像小刀子,嗖嗖地往李向南心窩子里扎。
旁邊那三位“觀眾”,頓時(shí)坐不住了。
王德發(fā)忘了擦他油亮腦門上的汗,袁國慶也忘了去想接下來的打算了,江綺桃更是連瓜子都忘了嗑,三雙眼睛瞪得溜圓,嘴巴張得能塞下雞蛋,活脫脫三尊泥塑木雕,被眼前這出“姐妹情深為愛割肉”的年度大戲徹底震傻了。
李向南猛地站起身,椅子腿在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噪音。
他這一動(dòng),總算把那吵得不可開交的姐妹倆和三個(gè)呆頭鵝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。
“夠了!”李向南的聲音不高,卻帶著一種被逼到懸崖邊的沙啞和壓抑的無奈。
他一只手用力地揉著突突狂跳的太陽穴,眉頭擰成了一個(gè)死疙瘩,臉色因?yàn)闊o奈顯得有些難看。
“兩位姑奶奶,都別吵了!吵能吵出個(gè)結(jié)果來嗎?”
他抓起桌上那兩份協(xié)議,紙張?jiān)谒掷锉荒蟮脟W啦作響,皺成一團(tuán)。
“這事兒……這事兒今天掰扯不清了!”
他幾乎是咬著牙根擠出這句話,看也沒敢再看那姐妹倆一眼,只覺得那兩張同樣美麗卻寫滿了執(zhí)拗的臉龐,此刻比什剎海正午的日頭還要刺眼、灼人。
“我忽然想起來隔壁院子的趙大嬸兒要生孩子,我先走一步!你們……都冷靜冷靜!”
他幾乎是落荒而逃,抄起桌上那個(gè)印著大紅牡丹的舊搪瓷杯子,轉(zhuǎn)身就走,腳步又快又急,仿佛身后不是兩個(gè)如花似玉的姑娘,而是兩座隨時(shí)可能噴發(fā)的火山。
夕陽像個(gè)巨大的咸蛋黃,顫巍巍地掛在西邊灰蒙蒙的城墻上,把安河橋下清河的水面染成一片晃眼的金紅。